《血蝴蝶Ⅱ——流泪的蓝蝴蝶》
传说，蓝蝴蝶是恋人的眼泪。
有一只蓝蝴蝶，他看到她在滴血……
美丽的翅膀，注定也要受伤？
引子
“你是谁？”
他颤抖着嗓子，带有警觉性的眼睛望向站在他面前的漂亮少女。
少女的瓜子脸庞上，清纯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看不出那眼神里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向前踏一步，往这个神秘漂亮得令人窒息的少女接近了些。
他身处在一个地方，一个神秘的地方。他每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总是在夜晚时分，那苍白如死灰的月亮、微微照亮的大地、细水长流般的小溪……如实世外桃源一样美丽的地方。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出现。
“你是谁？”他再次问她。
少女还是不说话。她保持沉默，站在他面前看着自己。
这位少女真的长得很漂亮。他在心中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在这年头，已经找不到像她这么漂亮的少女了。这年头的少女都沉迷于化妆品、发型、服装等的表面装饰，就算是最自然的样子，看上去也不觉得有多自然。现代的少女们根本找不到这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神秘、美丽，又令人恐惧。
他似乎开始对她害怕了一些。
她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但是奇怪的是，他每晚都会看到她，每晚都出现在这种地方，安静地与她对视。
一切就好像是一套默剧，没有对话的默剧。
“你……”这会儿，轮到少女开口说话了。他的心揪了一下，闭住呼吸，等待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跟她见面这么久，他从来没听过她的声音。这次能让她开口说话，他的心里难免有点儿小小的兴奋。
少女双眼再度眨一下，眼皮覆盖着眼睛的那一秒，瞳孔盖上了一层坚定。她仅跟他说了一句话，然后就随风消失了。
他惊呆了，一个少女就这么消失，没有痕迹，也没有任何准备。
“啊……”
千钧一发之时，他从床上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沾湿了，身上的睡衣也贴在背部，湿漉漉的一片，令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他急促地呼吸，仿佛刚刚从死里逃生回来了一样，不断地呼吸着。
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他脱去身上的睡衣，扔到一角。他走进浴室，抬起头，接受冷水的灌溉，冲洗掉身上污垢的汗水。
洗了澡，他重新套上一件干净的睡衣，然后躺在床上。
他的耳边不停重复想起那少女对他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你将会成为蓝蝴蝶。”
那究竟是什么？
第一章
五、四、三、二、一……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搁在床头旁的电子闹钟，指针指向七点正，准时地发出响亮的电子声响。成月夜在睡梦中恍惚听见闹钟的夺命催魂call，挣扎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双眼。
一睁开眼皮，眼前立刻出现早已经发黄的天花板，和早晨的阳光。
今天的早晨与平常不一样，窗外的天空飘来乌云，冷冷的风时不时吹过，吹散了温暖的空气。看样子，今天也许会下雨。
月夜在床上坐起身，用力地伸个懒腰，好让自己精神点儿。
“Good morning！”同一间宿舍的室友正坐在电脑前，他的眼角扫视月夜一下，跟他打起招呼来。
这个室友的名字叫做弘文，长得不怎么好看。他的脸型比较圆，肉肉的，像baby face一样。胖嘟嘟的脸颊上顶着一副黑色框的眼镜，再加上他总是保持着像堆杂草一样的乱发，从远处看上去其实跟黄梨没什么两样。反观月夜，一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美少年，就如日本漫画里绘画出来的人物般完美，功课和运动更加不用说了，他的成绩经常在优等里徘徊，拿高分数简直不是问题。
“咦，你吃错什么药，怎么一大早就醒了？”月夜揉揉双眼，坐在床沿边问弘文。弘文的个性较为懒散，每天早上不到八、九点都不肯起床，除非有考试或是什么其他重要的日子。难得今天他在七点前起床，难免有点令人觉得奇怪。
“上网呀！你不知道吗？学校转来了个美女级的女学生，今早六点半就已经来学校报到了。现在的校园论坛都有很多人在讨论那个女学生呢。”弘文盯着电脑荧幕，一边操控滑鼠。
月夜穿上拖鞋，在浴室里的镜子前刷牙。原来是有美女级的女学生转来这所学校，难怪弘文这么早就起床，他想要捷足先登，最先目睹美女的庐山真面目。这小子，做什么事都懒趴趴的，看美女这回事儿，他绝对是第一名。
想到这个，对于美女几乎没什么吸引力的月夜，他对着镜子，发出轻轻的笑声。
他不是对美女没兴趣，他知道花容月貌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他对于美女的极限，只有欣赏对方的美貌，稍微称赞而已。生长在严厉单亲家庭的他，完全培养出了完美的绅士风范。
“月夜，你要不要去看看？”从浴室走出来，弘文随即问他。
“看什么？”
“那个女学生啊！你该不会想一辈子都做个木头人吧？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说不定你会爱上她哦！”弘文痴痴地笑着，点击退出校园论坛，关上电脑。
“你别傻了，我才不会随便爱上别人。”月夜背对弘文脱下松宽的T恤，换上另一件黑色上衣和牛仔裤。
“是吗？据我所知，从你升到中五以来，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哦。”弘文收拾好他凌乱的床铺，在枕头底下搜出一大堆青春偶像杂志和好几包零食。
月夜轻笑一声，回应说：“还没念完书谈什么恋爱啊？再说，我又不擅长这门东西。”
“哎呀，你不知道吗？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在恋爱中培养出经验的！”
“你不用说了。你不过只是想利用我，从中认识那位美女级的女学生而已。”月夜整理好被单，来个反转身，坐着面对对面床铺的弘文，对他发出一副诡计被揭穿的笑容。
这个招数已经试过好几次了。
上一次，弘文迷上了一个同龄的美女学生，却没有勇气去认识对方，私底下苦苦哀求月夜了好久，月夜才勉强答应他替那女生索取手机号码。到最后，那女生一猜到这谎言的主谋，悄悄地换掉手机号码，再也不理睬月夜和弘文。
这种事情弘文经历过不少，他伤心了好几天，但又很快迷恋上另一个漂亮女生。
月夜看不过眼弘文这种个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拆穿诡计的弘文经月夜这么一说，胖嘟嘟的脸颊马上红起来，像一粒红苹果。“这……呃……月夜，你应该不会那么狠心拒绝我的吧？”
“不行。你总不能每一次都靠我去替你追女孩子，这样下去的话，你以后都找不到女朋友的。这次靠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不要依赖我。”月夜绝情地别过脸，暗地观察弘文的反应。他猜测，弘文也许会像上次那样苦苦哀求他。
可是，这次却让月夜大跌眼镜。
“嗯……那么……我就靠自己吧。”弘文破天荒这么说。
月夜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懒到无人能比的弘文竟然说出这种话？
“你是认真的？”月夜趁弘文离开宿舍房间前，赶紧追了上去。
“嗯！我是认真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吧？这次……我想靠自己试一试。”弘文摆出一张很有坚决的脸，令月夜刮目相看。
“很好，就是这种态度！我支持你！我陪你去吧。”月夜轻推弘文稍微肥胖的身躯走出房间，顺带锁上房门。
“你陪我去？干什么？”这下轮到弘文用质疑的眼神看向他了。
“给你壮壮胆啊。免得待会你见到那女生，不小心晕倒的话，也有人替你叫救护车呀。”月夜笑着嘲弄他。
纸上谈兵的时候，弘文的脸上就挂着自信的微笑。当他们俩出现在中四A班的课室门口时，弘文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代替的是紧张不安和犹豫不决的犹疑。
月夜就知道他会这样，所以才会陪着他来的。
中四A班的课室里，有好几个男女学生都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谈论的尽是学校的流言飞语。月夜的眼珠子在课室里扫视，最终看见了弘文口中的美女级学生。
那个女学生就坐在最里边靠窗的位子。她的确长着一张美女的脸孔，整齐的刘海儿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樱桃红的嘴唇。她的皮肤白皙，如婴儿般润红，一看就知道她是被宠着的环境下长大的。那女学生也许是个爱整齐的人，她身上穿的女生校服被烫得毫无皱痕，领口的蝴蝶结固定在胸前，折叠裙也干干净净的，黑色的校鞋更不用说了。
她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微微侧过脸望向窗外，樱桃红的唇角轻轻往上翘。
“她很漂亮，对吧？”弘文细声问月夜。
“的确很漂亮。”月夜回答，立刻把视线从那女学生身上移开。
要看，看一会儿就够了。看得太久，他怕他会像弘文一样，见一个就迷上一个。
他是一个有风度的人，他会尽量克制住自己。
“那么，快去吧！”弘文说着，忽然轻推了他一把。
“什么？”月夜一时间忘了应该做什么。
“快去认识她啊！”
情急之下，弘文不自觉大叫起来，吸引不少人的注目，包括中四A班的所有学生，几乎是在这附近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同时也传来讽刺的笑声。
月夜转过头，视线很自然地停留在那女学生身上。没想到的是，对方也在这个时候望了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就这样维持了好几秒钟。月夜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完全愣住，不晓得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对。反而那女生的脸颊却一阵刷红，她给月夜一个淡淡的笑颜，然后迅速低下头去，长长的直发遮盖住她的面孔。
或许弘文说得对，他真的是一个木头人。
稍微回过神来时，他才发觉弘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了，丢下月夜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小子……”月夜喃喃自语，心想他可能回宿舍去了，迈开脚步正想离开时，他感觉到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很自然地，月夜回头看，是那个女生。
那女生羞涩地站在他面前，脸颊绽放着青春美丽的笑容。
真漂亮的笑。
月夜不禁赞叹，但他没说出口，只是问她：“有什么事吗？”
“我……可以认识你吗？”那女生羞涩地问。
先前应该是月夜这么问她才对的，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呢？
月夜在学业上头脑灵敏得很，面对这种事情却显得笨拙不已。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极有风度地伸出手，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当然可以。你好，我叫成月夜。”
“你好。”女学生也伸出手来。“我叫柔情。”
“似水柔情？”月夜轻笑出声来，在无意识中展现出了最令女生着迷的笑容。
果然，这个叫做柔情的漂亮女生脸更红了。她的动作开始变得有点儿不自然，跟刚才文静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们稍微谈了几句话，上课铃声就响了。
由于月夜的课室距离中四A班较远，月夜必须赶快离开才不至于迟到。他抱歉地对柔情笑了笑，挥挥手说：“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那么……”柔情似乎还有话还未说完，却又说不出口。
“我们改天再谈，再见！”
话毕，月夜正准备用跑的前往中五A班时，冷不防听见柔情呼唤他的名字。“月夜！”
月夜怔了怔，停下动作，问柔情：“还有什么事吗？”
柔情低下头，十指交叠在一起，轻轻扭着，一脸犹豫的模样，让月夜更觉得奇怪。
终于，柔情鼓起勇气，红着脸蛋，问月夜：“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
“轰隆”一声，天空下起倾盆大雨，一滴一滴雨水在月夜心中，欢快地跳着舞。
第二章
“吃饭？”月夜傻乎乎地反问柔情。
据说拥有绅士风度的人都会给予对方接受的反应，可是月夜此刻却惊讶得像个呆子似的。他暗地思量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自己没试过这种经验的关系吧。
“嗯。”柔情红着脸点点头，满满是期盼的瞳孔直射向月夜的双眼，问：“就当做是我们第一天认识的见面礼，好吗？”
“这个……”月夜搔了搔头发，洗发精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刺激他的感觉。
如果他答应柔情一起吃饭的话，弘文会不会生气他搞砸了他的计划？弘文的目的就是想利用月夜，从中认识柔情，结果却出乎意料地造就了他们的约会。
弘文要是知道了，他一定会生气月夜的。
月夜想拒绝柔情的好意，偏偏柔情的眼神期待得令人难以狠心拒绝。
逼不得已之下，月夜只好答应她。
“那么放学后，我们在学校门口见。不见不散喔！”柔情高兴地说完，优雅地转过身，走进中四A班，留下月夜一个人独自发愣。
明明就不想去啊……但总不能让一个女生面对这种尴尬又难过的事吧？月夜意识自己快迟到了，他大步奔向中五A班，心里载着矛盾的烦闷。
走近课室，月夜惊觉老师已经提早抵达课室上课了。月夜怀着不安的心，敲敲门。
敲门声引来同学们和老师的注意，几乎是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他，月夜感觉越来越不安。
他迟到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月夜按捺住不安的害怕，故作镇定地向老师道歉。
老师放下手上的教科书，皱起眉头打量月夜一眼，随后说：“算了吧，快回你的位子去，继续上课。”
“谢谢老师。”月夜不敢怠慢，快步往自己的位子走去，安分地坐好，取出笔记本放在桌面上。
他的大脑还是乱七八糟的一片。弘文坚决的表情、柔情羞涩的笑容、提出约会的邀请、还有暴风雨的轰雷声……
月夜的心情，就这样维持到放学时间。矛盾的感觉纠缠着他，反复责备他随便答应别人的邀请，也责怪他背叛了室友的期待。月夜快被这种感觉炸爆了心脏，当老师一离开课室，他即刻收拾好笔记本，第一时间内冲出课室。
幸好大雨已经停止了，校园里积满了雨水，反映着雨过天晴的阳光。
月夜快步走着，他要去找柔情说个清楚明白，免得到最后大家都尴尬。他不希望柔情误会他，更不想让弘文对他失望。
距离校门口还有十几步远，月夜已经瞧见柔情那纤瘦的身躯，站在校门口旁等待他的出现。
“你来了？”柔情听见脚步声，一脸兴奋地回头来，对月夜微笑。
“柔情，我有事情想跟你说清楚。”月夜一脸认真地说。
柔情似乎感觉到月夜的认真，微笑的表情慢慢退去。“什么事？”
“其实……刚才并不是我想认识你，而是我的朋友。”月夜说出口后，觉得自己好像说得不太对。
“你的朋友想认识我？”
“嗯。我的朋友喜欢利用我去认识女生，这次不例外。”
“但他成功了啊。我已经认识你了，不是吗？”柔情又挂起漂亮的微笑。
月夜顿了顿。
柔情说得……也没错。
他真是个笨蛋啊……月夜无地自容，他真想找个地洞，干脆躲进去算了。
柔情又说：“他要认识我，跟我认识你，是两回事。他想认识我，但我想认识你，所以我才会约你一起吃饭的。”
月夜今天不仅第一次暗骂自己是个笨蛋了。这次他真的无话可说。
“别说了，这回事就忘了吧，我们去吃饭！听说十字街角那里开了个新的西餐厅，我们去那儿吃吧，好吗？”
柔情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她第一眼见到月夜起，心里就浮起莫名的涟漪，那种感觉……轻飘飘的，很舒服，同时间又很害羞紧张。
刚才上课的时候，柔情在笔记上写下月夜的名字，下面另写一行字：我喜欢上他了吗？
从女生的角度来看，可能她真的喜欢上月夜了。
她真的对他心动了吗？……她也很矛盾。
彼此认识的时间才有那么几分钟，了解的程度可以说是百分之一。两个不相识的人，第一天见面就一起去吃饭，感觉好像怪怪的。
两人在无人的人行道安静地走着，他们都各怀心事。柔情在思考着自己是否喜欢上月夜的问题，她几乎被这种矛盾感搞得团团转；月夜则在考虑该怎么向室友解释这一切。
从学校走到十字街角并不远，但也不算近。走了约五分钟左右，他们经过儿童游乐场，两双耳朵听见孩童嬉戏的欢笑声，情不自禁往游乐场望去。
他们的心，被嬉戏声和孩童天真的笑颜感染了，他们互相对视一会儿，彼此都微笑了。
“如果我们还是儿童的话，那该有多好。”柔情用她那柔美的双眼看着那些玩得高兴的孩童，感叹着说。
“为什么？”月夜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感触，她的感叹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人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儿童时期。他们比我们天真，比我们可爱，想法往往很简单，不像我们把事情想象得那么复杂。”柔情说着说着，把手藏在身后。“……你不觉得吗？”
“……”月夜学着她，把视线转移到孩童身上，不搭腔。
其中一个孩童正在玩秋千，他欢乐地笑着，胖乎乎的小手紧抓住秋千的铁链。突然，孩童大喊了一声：“妈妈，你看！是蝴蝶！”
蝴蝶？
这两个词语牵动月夜的心弦，他顺着孩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看见他口中说的蝴蝶。
这只蝴蝶，跟月夜所见过的蝴蝶品种中，有很大的分别。
他从来没看过这么一只鲜艳红色的蝴蝶。一般的蝴蝶只有两根触角，但这只蝴蝶却有四根触角，两根较长，两根较短。而且，它翅膀上的花纹并不如其他蝴蝶般多，它的翅膀上只有黑色的边缘，其余全是红色，非常鲜艳的红色，像随时都会流出来的血液一样。
月夜深深地注视这只蝴蝶，柔情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耳边只回响着在梦中听到的那句话……
“你将会成为蓝蝴蝶。”
蓝蝴蝶是什么？
月夜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孩的面貌，那张如天使般美丽的面容。
她是谁？蓝蝴蝶是什么？
他依然注视着鲜艳红色的蝴蝶，在蝴蝶拍动的翅膀中，他似乎见到那张美丽的脸。
是她，她在看着他。
那女孩说，月夜会成为蓝蝴蝶。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成为蝴蝶？
月夜想不通这点。
“月夜？你没事吧？”柔情见月夜忽然沉默下来，跟他说话他又不回应，开始有点儿担心他。
“哦……我没事。”月夜回过神，精神还是有点恍恍惚惚的。
他的心还记挂着那只红色的蝴蝶。
“真的没事吗？”柔情再次问。
“没事。真的。”
“没事就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继续走向十字街角，柔情自顾自地走着，没有察觉到月夜脸上闪过的一丝恐惧。
月夜走了几步，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他马上回头望向游乐场。
游乐场里的孩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光了，所有人似乎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一样。他寻找那只蝴蝶的影子，目光搜索了几秒钟，最终在秋千旁瞧见了它。
那只蝴蝶的翅膀，好像在流血。
月夜愣在原地，视线停留在那只蝴蝶……不，不是那只蝴蝶，而是蝴蝶旁的那个人。
蝴蝶旁边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是那个美少女，在月夜梦中经常出现的那个少女！
月夜完全不敢相信，在梦里出现的人竟然在现实中存在，而且……那个人还知道他是谁。
少女柔和的面貌依旧美丽，就跟梦里一样漂亮真实。她就像是雕刻出来的完美品，一丝丝柔软的长发，清纯明亮的眼神依然带着一丝别有深情。
她的确在注视着他，注视着成月夜。
那只蝴蝶无声无息飘近那个少女，在她的头发上停留，拍了拍翅膀，在发丝上对月夜微笑。
“月夜！你还不走吗？”柔情在远处朝他嚷，她觉得月夜有点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啊……哦！”
月夜望那个少女和蝴蝶最后一眼，然后奔向柔情，继续他们的路程。此刻，吃饭的心情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似曾相识，和恐惧的心情，在他心里漂浮不定。
那个女孩和那只蝴蝶……她是蝴蝶少女吗？
第三章
跟柔情折腾了一整个下午，月夜回到宿舍时，墙上的壁钟已经指向七点半。
“我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关上门，用力倒在床上叹息。
弘文听见开门声，赶紧从电脑桌前扑到月夜的床边，用期待和兴奋的口气连续问他：“怎么样？你认识她了吗？她叫什么名字？她住在哪里？你有买有拿到她的电话号码？啊，有没有拿到？”
月夜瞪他一眼，无奈地点头。
“Yeah！我就知道你不会失败！快，把她的号码给我。”弘文迫不急待从裤袋取出手机，等待月夜把他梦里的理想情人的手机号码给他。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月夜一针见血，浇熄弘文心中的那把火。
“为什么？”
“她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而且……”月夜坐起身，脱去外套扔到一边，接下去说：“……她说她喜欢我。”
听见这么一句话，弘文的脸马上气得红红的。“不可能吧？她才第一天认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唉！”伴随着叹息声，月夜把头埋进胳膊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弘文。
得到坏消息的弘文，他见月夜一脸烦恼的模样，摸摸鼻子，识趣地走开了。他回到电脑面前，继续上网，不再说话。
月夜的心情烦透了。他拿了毛巾，直接进入浴室。
从今天的中午一点到下午六点，柔情带着月夜去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去了十字街角的西餐厅，然后再去逛百货公司，接着去看电影，随后又去了公园。跟柔情在一起的时刻，月夜很少说话，顶多也只是敷衍地回答几句罢了。相反的，柔情却叽里呱啦地说了好多话，仿佛怎么说都说不完，直到月夜说他累了，想回宿舍休息，柔情才肯闭上嘴巴。
月夜打开莲蓬头，冰凉的水喷洒在月夜身上，宛如融入在他的皮肤里。他用力地擦干净身体，尽管他不是那种有洁癖的人。
“蓝色的蝴蝶……”
一把虚无飘渺的嗓音不知从哪里飘过来，在浴室里回响。月夜怔了怔，停下一切动作，僵着身子不敢动。
背后有一阵冷风轻轻地吹着，从双腿慢慢地飘向背部，吹向月夜赤裸的身体里。
他的脑海浮现出一张脸，就是今天在游乐场见到的那个女孩。
还有……那只血红色的蝴蝶。
是那个蝴蝶少女在说话吗？难道她也在这里吗？
冷水继续喷洒月夜的头顶，冰凉如雪的水缓缓滴落在浴室的地板上，然后流走，流向不知明的地洞中。
“你……”月夜双手举高附在墙上，他低下头，像自言自语般对着空气问：“……你到底是谁？”
浴室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仿佛接下来的每一秒，随时都会发生爆炸。
月夜忍受不了这种气氛，他再也负荷不了这种压迫感，就在他的胸口差点即将爆炸时，冷冰冰的空气一下子冷却下来，跟刚才的沉重感完全不同。月夜深呼吸，胸口也微微感到轻松点儿。他再度把身体擦干净，套着毛巾走出浴室。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弘文一脸疑惑问他。他刚才听见月夜一个人在浴室里说话，可里面除了月夜就没其他人了。
“没有啊。”月夜用毛巾擦擦头发，换上衣服。
“没有吗？我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的啊……”弘文更迷惑了，他糊里糊涂地把头转向电脑，继续沉迷在网络世界。
接近晚上十点，月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突然间，手机的信息铃声响起了。
有谁这么晚会发信息来？他拿出手机，瞧瞧发件人的名字，居然是柔情发来的信息。
你睡了吗？
信息仅有短短的这四个字。
月夜不想回复她，但不回复的话好像很不礼貌。两秒钟的挣扎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回复信息。
快睡了。有什么事吗？
刚把信息发出去，弘文就多嘴地问一句：“谁发来的信息？”
“柔情。”
“柔情是谁？”
“你想认识的那个美女级学生啊。”
“真的？”弘文又扑到他的床边，神经兮兮地问：“她找你干吗？”
“我怎么知道？”
信息铃声又响起了，这次让弘文捷足先登，他抢走月夜的手机，抢先一步阅读了信息内容。
“今天我玩得很开心，也很开心认识你。我们明天放学后能见面吗？”弘文皱着眉头，把信息内容念出来。
月夜爬起身，一把抢回了手机，说：“你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信息？这样很没礼貌！”
“看来柔情真的是喜欢上你了呢！”弘文带着羡慕的口气说。
“可是我不喜欢她啊。”月夜再次叹口气，不晓得该怎么回复信息。
“你不喜欢人家，就要快点跟对方讲清楚，要是她误会得更深就不好了。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会很难过的，说不定还会做傻事呢！”弘文煞有此事般盯着月夜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才第一天认识柔情，她也是第一天认识我，哪有可能会做傻事啊？别胡说。”月夜不相信。
“我说的可是真的啊！现在有很多少女为情自杀的案件发生，大多数都是中学生呢！难道你就希望下一个受害者是柔情吗？”
“你别再说了！”月夜已经够烦的了。柔情应该不会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吧？他也真的开始担心起来。
“喏，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弘文就蹦蹦跳跳地回到电脑桌去上网。
信息还没回复呢。月夜一脸苦闷，他最不擅长应付女孩，更何况是一个喜欢着自己的女孩呢。他不想伤柔情的心，毕竟女孩子的心都是比较脆弱的。
犹豫了几分钟，月夜还是回复了信息。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比较好。我要睡了，晚安。
窗外的月亮照在窗户上，月夜很快就睡着了。他没发现，停留在窗户旁的红色蝴蝶已经注视着他好一阵子了。
蝴蝶，飘进月夜的梦，在冷清的黑夜中沉淀。
第四章
早晨八点钟，月夜就醒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墙上的日历，发觉今天是星期六。
难得是公共假期，月夜继而躺下去，打算再睡多一会儿，反正他也不晓得今天能干些什么事打发时间。当他的背后触碰到床褥时，他的脸部忽然飘过一丝冰凉的风，好像有人在他面前吹着气，慢慢向月夜逼近……
月夜忍受不了这种隐藏在空气中的折磨，他赶紧坐起身，一手紧紧捉住衣袖，急促地呼吸。到底是谁在窥视他？是那个蝴蝶少女吗？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同时间，他朝邻床的弘文看去，弘文正背对着自己，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干脆上网打发时间吧。月夜这么想了想，静悄悄从床上下来，以免吵醒弘文。
“哔！”月夜压下开关键，电脑轻轻发出这么一声轻响。不一会儿，电脑已经完全启动了。他进入虚无的网络世界中，登入时下最流行的面子书，打开自己的账户登进。
月夜已经很久没有登入过面子书了。先前他完全不知道面子书是什么东西，从弘文口中他才明白面子书原来是一个社交网络。月夜瞧了瞧自己的个人主页，左上角出现了很多向他发送好友请求的人，且大部分都是女生。他叹一口气，细细检查她们每个人的主页，确定不是什么网络骗子后才确认朋友请求。
在网络这种虚拟的世界中，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而且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出现。为了安全，月夜还是觉得有必要去检查所有人的主页。
接下来，月夜在“首页”中慢慢阅读朋友们的状态里写了些什么。朋友们发布的状态中差不多都是发牢骚、甜言蜜语、诋毁别人以及诉说生活上遇到的不愉快。这些与月夜毫无关系的事情，月夜随眼看看，正打算退出面子书时，他的眼角无意间看见柔情发布的状态。
那是柔情昨晚凌晨3点发布的：
跟你相识，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跟你约会，更是我最想让时间停止
的时光。是的，我爱上你了，偏偏你却对我说希望以后少见面。你
伤害了我，我该恨你，还是该继续爱你？我该在天堂继续守护你，
还是留在地狱中怨恨你？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难道
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之后，借故避开我？……
月夜实在看不下去了。
但他没想到，他那么一封信息会令柔情受伤得这么深。一个女孩子爱上一个人是不简单的，可他自己却……无情地砸碎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满满的愧疚在空气中蔓延，覆盖在他身上每个角落。
几分钟后，月夜退出面子书，洗刷过后，他换上一件较体面的衣服，离开宿舍到市中心去。
他要向柔情道歉，也不能忘了一份道歉礼。
爱情，的确是一把能杀死人的武器。它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总能够狠狠地杀死一个人。只是它看不见、摸不透、捉不住而已。
月夜心中如此诠释着爱情的最终解释。
他在街上缓缓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间装潢漂亮高贵的礼品店前。这间店铺被粉刷上米色，大门则是漆上了银色的玻璃门，窗口被擦拭得明亮，而店铺的招牌清楚地印了两个英文词：Butterflies Gift。
“蝴蝶礼品店……”月夜望着招牌，喃喃自语。他把视线移向大门，那高贵的气质似乎正从大门的裂缝中飘出来，吸引着月夜的灵魂，想把他勾进去似的。
他踌躇了几秒钟，深呼吸，然后踏进蝴蝶礼品店，就像迈进了一间充满蝴蝶的黑色空间。
*** ***
中午两点钟。
柔情在宿舍里觉得无趣，于是来到学校的花园内散散步。她最喜欢花园，因为这儿种了好多花朵，而且都是蓝色的花朵比较多。
她吸一口气，花儿的香味也随之被吸进鼻子里，格外清新和芳香的味道让柔情顿时舒适了不少。
昨晚她睡不着，今天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她那稍微有点儿肿的眼睛，旁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昨晚睡不好。柔情昨晚凌晨上网，从凌晨一点到四点的这段时间，她都在网络上浑浑噩噩地度过，就连睡着了也是在电脑面前趴着睡，今早醒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脸憔悴的模样。
柔情伸出手，摸了摸她白皙的脸，的确憔悴了不少……
此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柔情身后停下，随后她的名字被一把熟悉的嗓子唤了出来。“柔情，是你吗？”
柔情回过头去，瞧见那张令她失眠的脸，红肿的眼珠子顿时被泪水湿润。
“你还好吗？”月夜的手里拿着一个购物袋子，他凝视着柔情的眼神带着怜悯和心疼。
他心里的愧疚感更浓厚了。他不应该这么伤害她的。
“我没事。”柔情迅速擦去泪痕，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找我有事吗？”
“喔……我……”月夜想说关于面子书的事，但见柔情这么一副受伤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她一次，想说出口的话被他硬吞回肚子去。
“什么？”柔情一脸疑惑地盯着月夜。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吞吞吐吐？
既然是决心来向她道歉的，就不应该这么狼狈。月夜暗自鼓励自己，他深呼吸后，露出有风度的完美微笑，对柔情说：“先前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为了表达对你的歉意，我想请你今晚和我一起去吃晚餐。好吗？”
面对突然变得这么有风度的月夜，柔情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然后又把头抬起，点点头。“好。”
“那么今晚八点钟，我在这儿等你。”月夜被紧紧捆锁的心终于得到了解放。他开心地微笑着，还弯下身腰90度朝柔情鞠躬，十足完美地为这邀请提出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花园忽然飘来微微的轻风，吹向这两颗愉快且幸福的心。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又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月夜离去前，把手上的购物袋子传递给柔情。“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当做是我向你道歉的礼物吧。”
柔情怔怔接过袋子，一时的高兴在她的大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她茫然地抬起头，发觉月夜已经走远。
“千万记得今晚要打开礼物啊……！”月夜冷不防回头来大喊，他给柔情最迷人的微笑，慢慢走出她的视线。
月夜话中有弦外之音。
购物袋子冰冰凉凉的，柔情没取出礼物，她想把惊喜留到今晚。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有高贵气质的银色袋子上，凝望着袋子上印着的金色字眼，嘴里念出一句英文：“Butterflies gift……”
第五章
自从月夜从Butterflies Gift回来后，总觉得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在缠绕着他。Butterflies Gift的外表看似一间高贵的礼品店，但礼品店内压根儿完全不像是间礼品店，像是一间摆满了一切与蝴蝶有关的所有物品的房间，高贵蝴蝶公主的房间。
谁是那里的蝴蝶公主？
月夜在浴室里拼了命似的擦干净自己的身体。这是他第二次这么用力折磨自己的皮肤了。那家礼品店高贵得过分，每一面墙都给他很大的压力，飘浮在内的空气也令人沉重不已。
他那拼命擦拭双臂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脑袋不停地在转动，细细回想着刚才踏入Butterflies Gift的那一刻……
……
“叮当叮叮……”
月夜轻轻推开玻璃门，门把上挂着一个蝴蝶形状的银色风铃，在月夜推开门的那一刻叮当作响，清脆的风铃声添加了月夜心里的不安。
那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打从月夜想买一份礼物给柔情的那一秒起，这种不安的恐惧感就在他心底油然而生，越阔越散。
这间礼品店的确是名副其实的Butterflies Gift，这儿售卖的所有礼品，都跟蝴蝶有密切的关系。蝴蝶项链、蝴蝶本子、蝴蝶风铃、蝴蝶壁纸、蝴蝶玻璃鱼缸、蝴蝶笔筒、蝴蝶手机袋……几乎是所有适合女生的礼品，都聚集在这里。
“这里简直就是蝴蝶公主的天堂……”月夜心中暗想，讶异的感觉把不安和恐惧抛诸于脑后。他在礼品店里慢慢寻找适合柔情的礼物，一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大门外。
月夜的身子就这么僵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
是那个蝴蝶少女。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孩穿着一身现代女孩儿穿的衣服，无袖上衣和迷你短裙把她绝佳的身段完全呈现了出来。她白皙的肌肤、润滑的脸庞、别有深情的双眼正凝视着他。
月夜的脑袋不知怎么的停止了转动，待他回复意识后，那蝴蝶少女早已消失在门外。
他错愕地再度呆立在那里，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愣了好几分钟，月夜才清醒过来。
不安的感觉再度袭来，深深地埋伏在他身旁，随时随地都会把他淹没……
突然，他身后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一把无声的呼吸呼唤着他的灵魂。月夜迅速回过头去看，双眼很自然地落在一个银白色的蝴蝶项链上。
那个蝴蝶项链的坠子很特别，银白色的蝴蝶形状在漆黑的地方仿佛能发出闪亮的蝴蝶亮光。银白色如纯洁的颜色，在黑暗中超脱于黑夜的纯洁，在闪闪发光。
就在那么一瞬间，月夜爱上了这只蝴蝶。
或许，它把月夜的灵魂勾去了吧。
月夜抛开一切遐想，买下这蝴蝶项链，然后离开那美丽得过分的高贵地狱，逃开一切窥视着他的蝴蝶双眼。
*** ***
当时间差不多快来到七点半时，柔情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期待，轻轻地从购物袋子取出月夜送她的礼物。
那份礼物是一个纯白色的漂亮盒子，上面印有“Butterflies Gift”的优雅字迹。
那英文字母似乎正在召唤着她，柔情当下情不自禁，纤细的指尖轻轻抚摸着“Butterflies Gift”的英文字母。
那仿佛是一个咒语，渐渐陷入柔情的灵魂。
“柔情？”这时，柔情的室友婉莹见她呆着，便呼唤她的名字。
“嗯？”柔情回过神，双手仍紧握着那盒子。
婉莹好奇地凑上前，指着她手上的盒子，问：“这是谁送的呀？”
“多事！”柔情轻拍婉莹的手背，脸上带着羞涩的笑转过身。
“哎哟，你害羞啦？那这一定是男生送的礼物喽？”婉莹也不闹她了，在她身旁嬉皮笑脸地盯着这情窦初开的女孩儿。
被说中了心，柔情的脸变得更红了，红润的脸不知不觉红得像颗苹果似的。
“欸欸欸，那是谁送的呀？”婉莹双臂放在化妆台上，微笑问柔情。
“嗯……是月夜送的……”
“什么？月夜？中五A班的成月夜？”婉莹的脸顿然一变，变成仰慕及妒忌的神情，高声嚷嚷：“中五最帅气的成月夜居然送你礼物？”
“他还约我今晚八点出去吃饭呢……”想到这个，柔情的心就甜甜的，脸上挂着甜滋滋的微笑。
“喔……难怪你花了这么多时间洗澡、化妆和选衣服了！你看，床上的衣服就快变成一座山丘了！”婉莹指向柔情的床，那上面的确堆满了许多衣服。
“你别说了……我快没时间准备了……你快回去SMS男朋友吧！别管我了！”柔情瞥了壁钟一眼，发觉即将来到八点，她赶紧把婉莹推开，手忙脚乱地准备。
她的脸上已化好了妆，头发也弄得漂亮好看，只差一件适当的服装。
“该穿哪件好呢……？白色的，还是蓝色的裙子好……”柔情选出最体面优雅的无袖连身裙，这两件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也是最体面、最见得人的盛宴服装。
询问过婉莹的意见，她决定穿那件蓝色的连身裙。
一切都准备好后，临出门时，婉莹忽然朝她大叫起来：“柔情，你忘了成月夜的礼物！”
“啊……”这最重要的事，她怎么忘了呢？
在室友面前，柔情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了，她奔回化妆台，拿起那份还未拆开的礼物盒子。
“打开吧！这么小的盒子，也许是配衬品或什么的。”婉莹补充一句话，然后沉迷于手机SMS上。
柔情深深吸一口气，弊住呼吸，打开了盒子。
“好漂亮……”她不禁赞叹，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东西。
是一条项链，蝴蝶坠子的银白色项链。
婉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她身后，她看了项链一眼，称赞道：“哇，这项链跟你的衣服很匹配！这成月夜的确有眼光！”
柔情凝视项链，心里头暖呼呼的感动慢慢蔓延她的心。
“我替你戴上吧。”婉莹接过项链，替柔情戴在脖子上。
蓝色的连身裙，跟那条银白色的蝴蝶项链，真的是绝配的配衬。
柔情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漂亮的自己连她本身都认不出来了。
“你还不出门呀？已经八点了！”婉莹也不忘提醒她一句。
“嗯，谢谢你！拜拜！”
柔情挥挥手，慢步走出宿舍。
她就像是个蓝精灵，细白的脖子发出蝴蝶光芒的美丽，在学校的花园中缓缓跳起舞。
然而，早已等候多时的月夜，第一眼瞧见这美丽的蓝精灵时，讶异得错愕了好几秒。
三个字在他心里涌出来，划破他的动脉，刺破他的心脏。
蓝蝴蝶？
第六章
记忆，就像雷电一样快速闪过。
“你将会成为蓝蝴蝶。”这句话像咒语，诅咒着他的灵魂，把他捆绑，束缚他的身躯。仿佛会有一对蓝色的蝴蝶翅膀从他背部慢慢生长出来，成为一个拥有蝴蝶翅膀的“蓝蝴蝶”。
这蓝蝴蝶……锁住他的命，紧扣住他的心。
“月夜？你没事吧？”弘文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即刻打断月夜的思绪，及时把他从地狱中抽离。
“啊？我……我没事。”月夜坐起身，手掌压在床褥上，神色迷离。
“你还敢说没事？从刚才回来一直到现在，你都闷闷不乐的，好像见到鬼似的。”返回电脑桌的弘文有意无意地瞧他一眼。
“别胡说……我哪有？”月夜狠狠斜视他一眼，他真想撕烂弘文的臭嘴。
弘文不再搭腔，投入于网络游戏中。
月夜垂下头，叹口气。
他的脑子闪过柔情刚才的模样。那一身……蓝蝴蝶的打扮，勾起他最不想记得的回忆。
一个漂亮少女，穿着一身蓝色的裙子，脖子上的是一只蝴蝶。
“蓝蝴蝶……”月夜心中反复念出这个词。那其中真正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全世界都陷入了黑夜，小小的宿舍房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漆黑的空间。月夜被黑夜埋伏，被漆黑袭击，被恐惧包围。他孤独一个人，仅仅只是“蓝蝴蝶”这三个词，就能让他彻底崩溃。
蓝蝴蝶。
*** ***
“成月夜……”
空洞的声音在月夜耳边回响。
他很快就意识过来。有人在呼唤他。
月夜睁开沉重的眼皮，隐隐约约看见身旁有很多蓝色的光点在他身边上下飘动，在黑漆漆的环境下显得光亮无比，像是在黑夜中发光的蓝色水晶。
他怎么睡着了……？他记得他在寝室里沉思，接着……
接着……
接着怎么了？
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成月夜……”
又是这把声音。是这把嗓音唤醒他的。
月夜紧闭双眼，再度睁开，惊觉身边的蓝色水晶，其实就是一只只蓝色的蝴蝶。
闪耀着蓝色翅膀的蝴蝶。
“蓝蝴蝶？”月夜禁不住吐出这三个词来，异常生涩而熟悉的词。
在漆黑中飞舞的蓝蝴蝶似乎意识他已经醒过来了。它们齐齐在月夜周围飞成一个圆圈，由低到高。它们似乎在带领着他，走向一个不知名的地狱深处。
此刻，月夜的脑子仿佛停止了转动，心跳也不再跳动。他的四肢就像被人操控着，月夜变成了一个人偶，茫然地跟随在蓝蝴蝶后，一步又一步，迈向命运之轮，踏入地狱的深渊。
蓝蝴蝶穿梭在黑夜，蓝色的翅膀耀眼地在煽动。
像是柔情那苗条的身躯，还有那蓝色的礼服一样。月夜感叹。
他不知道怎么会想起柔情，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傻乎乎地像傻子般跟着蓝蝴蝶走向一个未知数。
或许，是命运注定吧。
不知走了多久，月夜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色光芒。刺眼的光线令他迅速合上眼皮，未免伤害了瞳孔。当他再次打开眼，白光不见了。
他错愕。
他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蓝蝴蝶究竟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你来了？”
顿时，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月夜回头一望，即刻被对方的出现讶异不已。“……是你？”
他不敢相信。
那个蝴蝶少女，就站在他面前。
第七章
内心的尖叫划破月夜的脉搏，空气像凝固了般沉重，月夜的身子无法动弹，他只能用双眼盯着那个少女。
那柔和的眼眸、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发出淡淡花香的长发、白皙透亮的皮肤……一个完美的包囊紧紧地紧贴在这个完美的身躯里，她是蝴蝶少女，蝴蝶一样美丽的少女。
“你……”月夜的腿不自觉向后挪一步，下意识地距离这少女远一些。他不知道她是人还是鬼，更不知道她心存有什么目的。“……你是谁？”
“雪姬。”少女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这种错觉让月夜误以为是鬼魅在跟他说话。
“你纠缠着我……到底想干什么？”回想起那段曾被“蓝蝴蝶”骚扰得差点崩溃的日子，月夜不堪回首。既然幕后人就在眼前，就干脆问个清楚。
还有……蓝蝴蝶的秘密。
“不是我在纠缠你。”那个叫雪姬的少女眨了眨眼睛，长长弯弯的睫毛在空中像蝴蝶翅膀般煽动。“是命运的纠缠。你无从抵抗它。”
“命运？什么命运？你到底在说什……”稍微有点怒上心头的月夜顿时住了嘴。蓝色的蝴蝶在他眼前飞过，似乎在讽刺着他的想法。……难道是蓝蝴蝶的命运吗？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一切，你会接受它，然后成为蓝蝴蝶。”
雪姬话毕，轻薄的身子渐渐形成半透明的红色，一只一只血红色的蝴蝶也随着出现，带着雪姬消失于冰冷的空气中。
她消失了……
月夜按捺不住恐惧的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我会成为……蓝蝴蝶……”他不停地反复叨念这句话，恐惧随即慢慢扩大到他的内脏，接着终止他的心跳。
那个蝴蝶少女……不，她叫雪姬……雪姬是什么人？雪姬是谁？而他呢？他又是谁？他是成月夜，还是蓝蝴蝶？什么是命运？命运决定成月夜要成为蓝蝴蝶？还是蓝蝴蝶要把命运托付在成月夜身上？蓝蝴蝶？蓝蝴蝶又是什么？它的秘密背负着什么？
好多个疑问在月夜脑子里转个不停，所有问题都徘徊在“雪姬”、“蓝蝴蝶”和“命运”这三个词罢了。为什么？他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人，他只想做回他原本的自己，原本的成月夜！什么蓝蝴蝶、命运的，为什么要选上他……
“喂，你没事吧？”突然间，另一把甜美的女声这么问他。那把声音距离他很近，但月夜感觉不到那把声音呼吸的气息。
“……”月夜急速抬起头来，双眼立刻投射在对方的大眼眸里，他看见了自己的脸。“你……又是谁？”
“我……？我叫雨姬，你就是姐姐常提起的那个……月夜吧？”对方看起来像是十岁以下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左右两侧都扎了两个小马尾辩，而她的大眼睛则跟雪姬的双眼很相像。
对了，她说“姐姐”？那个少女叫雪姬，这个女孩叫雨姬……她们是俩姐妹？
“雪姬……是你的姐姐？”为了再确实点，月夜索性抛出问题。
“你也知道了姐姐的名字？看来姐姐已经找过你了。”这个女孩有一副精灵可爱的模样。她手上有好几只不知从哪来的血色蝴蝶，正欢快地跳着舞。“血蝴蝶和蓝蝴蝶……也算是绝配的一种喔。”
“血蝴蝶？”月夜的心震了震。
那些在雪姬身旁环绕着的血红色蝴蝶，翅膀永远像是在滴着血的蝴蝶……那个就是血蝴蝶？
“姐姐就是血蝴蝶。而你……就是蓝蝴蝶了。命运之轮说，你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喔！”说起这个，雨姬似乎很高兴。然而她在高兴什么，月夜不清楚。
命运之轮？
天，这俩姐妹怎么存在有这么多谜团？
“血蝴蝶注定要受伤，蓝蝴蝶就是守护着血蝴蝶的人。”雨姬又说，手里不停玩弄着血蝴蝶的触角。
血蝴蝶注定要受伤，蓝蝴蝶就是守护着血蝴蝶的人。
蓝蝴蝶守护着血蝴蝶……
成月夜守护着雪姬……
不可能！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月夜在心中呐喊，精神快崩溃了。
“你不要不相信喔！命运随时会改变，也随时会固定着不走。你和姐姐的命运，是早就注定了会在一起的。”雨姬说完，摊开手掌心，血蝴蝶展翅而飞。
“……”月夜跌坐在地上，神情痛苦。
真的是命运？命运在作弄他？
在那一瞬间，雨姬望了他一眼，露出淡淡的笑颜。一群蓝蝴蝶从高空降落，团团包围住月夜的身躯，仿佛想要在那一秒把他变成蓝蝴蝶的主人……
*** ***
男生宿舍，月夜的房间内。
“月夜，月夜！喂，醒醒！你做恶梦了！”
壁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五分，黑暗的房间唯有月夜床边的小灯亮着，为黑夜带来一丝淡淡的光线。弘文的脸带有沉重和极度想睡觉的双眼，在月夜床边猛摇他，将月夜唤醒。
刚才，月夜在床上睡着的时候，不停说着梦话。弘文听得不清不楚，隐约间只记得月夜提及到“蓝蝴蝶”和“命运”的。具体内容他并不晓得。
“快醒醒！喂！”弘文摇得不耐烦，干脆往月夜的脸送上一巴掌。
清脆的“啪”一声，月夜瞬即清醒过来。伴随脸颊上的疼痛，他恍然想起这里是他的寝室，不是那个神秘的地方。
“好痛……你干吗打我？！”月夜怒视弘文，一手抚摸着无辜被刮的脸。
“谁叫你睡觉一直说梦话？你严重干扰本大爷的睡眠时间！你看，现在都已经半夜三点多了，明天我还有数学考试耶！”弘文皱起眉头，轻扯身上的睡衣，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看来，他应该是刚温习完要考的科目吧。
虽然月夜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终究还是他的错。“……对不起。”
“唉，算了，去洗个脸，然后睡觉吧。你浑身都是汗，脏死了。”弘文挥挥手，返回他的床铺。“晚安。”
“晚安……”月夜叹口气，走向浴室。
冰凉的水泼往他的脸，他此刻感觉舒服了很多。
擦干了脸，月夜凝视镜中的自己不说话。凝视得久了，他渐渐发觉镜子里的人越来越不像他，似乎在慢慢改变。
月夜仔细一看，镜中人又变回他原本的模样。
不一样的是，他如同看到幻觉一样，看到雪姬在他身后，轻轻吻着月夜的脸。
第八章
她吻了他。
上课的时候，月夜不能专心。他的手上拿着铅笔，在笔记本的空白页面上随手涂鸦，却在不知不觉间写上了“雪姬”这两个字。
讲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在讲着数学方程式的课文，有的人在专心听课，有的人在埋头写着笔记，极少人像月夜般发呆的。月夜坐直脊椎，双眼紧盯笔记上的名字。
雪姬。
一个血蝴蝶少女。血蝴蝶的主人，血蝴蝶的公主。
而他注定要跟这个公主在一起，自己还得守护这个血蝴蝶公主。
难道真的是命运安排吗？
他不能相信。他向来只相信科学，他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更不相信命运不能改变。月夜放下铅笔，撕下笔记本的纸，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而不是任由命运安排的。
终于，在月夜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下课了。
课室里大部分的同学都散开了，还有寥寥几个同学在课室谈论些某件事。月夜低下头，把头埋进胳膊，趴在桌子上。他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见任何人。
他只想静一静。
偏偏上天安排柔情在这个时候出现。
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就连想静一静也不能如愿。
“月夜，你没事吧？”柔情温柔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为音乐划上美丽的休止符一样温柔。
月夜把头垂得更低，但他一想到这么对着别人说话很没礼貌，便抬起头，勉强淡淡地笑笑。“我没事。谢谢关心。”
柔情担忧地抚摸月夜的额头，问：“你真的没事吗？怎么没精打采的样子啊？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他昨晚的确是没睡好。可是，他该怎么向柔情开口？他隐约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呃……这，柔情，我没事，真的。”月夜轻轻推开柔情的手。
“嗯，那好吧。”柔情顿了顿，露出微笑。“谢谢你昨晚的晚餐。那真的很令人难忘。”
“是吗？……不客气。”
“待会儿你有空吗？”
“啊？”
“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柔情要求。
月夜抵挡不住柔情请求的眼神，但他不懂得如何拒绝。“去哪里？”
“Butterflies Gift。”
这个英文词像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月夜的心。他对这个地方仍然存有恐惧，他害怕那个充满了蝴蝶的地方，就像白羊走进狮子居住的范围一样。
“你要去那里？去那里干什么？”
“噢……是这样的，我的室友下个星期就生日了，我想买一份礼物给她。”柔情见月夜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愿意，心顿时凉了个半截。“你不想去吗？”
“啊，不是。我陪你去吧。”月夜保持淡然的微笑，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
“那好，我回去宿舍换件衣服，待会在校门口见。”
柔情摆摆手，开心地走出中五A班。
回想这几天，月夜总是陪着柔情到处去，实在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再加上他昨晚没睡好，刚才听课的时候也是勉强专心，现在柔情又约了他外出去，他真的很累，很想休息。
“啪。”
回到宿舍，月夜关上门，发觉弘文还未回来。
弘文不是说有考试吗？难怪他还没回来。月夜感觉这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叫做“寂寞”的朋友在陪伴他。他褪去衣服，走进浴室。
每次一踏入浴室一步，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他很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世界。
冰凉的水始终冲散不去他身上的纳闷。
经过一番考虑，月夜从浴室出来，给柔情打了个电话。
柔情很快就接听了他的来电。
“喂，柔情，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
“为什么？”柔情难免有些失望。
“我……还有数学报告要做，也许会花很多时间……所以，我不能陪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月夜说谎了。他面对柔情居然撒谎！这是多大的错误啊。月夜这一生从来没撒过谎话，而这次他却对柔情说了谎。
他无法再面对自己。他觉得自己跟自私的人没什么两样。
“那样啊……没关系，我自己去也可以的。”电话那头，柔情轻声说时，心里头酸溜溜的。
“嗯，你自己要小心，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她听着月夜的声音，忍住失望和难过。
“好，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月夜重重地倒在床上，电话被他搁在一旁，凝望着自己的主人。
取消了约会，他的心固然轻松很多，但添加了一份内疚感。
他不应该撒谎的……
在自责和道歉中，月夜合上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次睡着过后，还能不能起来。
第九章
柔情合上手机，一脸疑惑。
月夜怎么了？原本好好的约好了见面，怎么突然间说不来了？
无可奈何之下，柔情把手机塞进包包里，悄然叹一口气。
Butterflies Gift。
她心中默念着这精品店的名字，双眼定格在那优美的字体上，感觉那字体像在天空中悄悄地飞起舞，飘向无拘无束的彩色世界。
“叮呤当啷……”柔情缓缓推开玻璃门，她不得不感叹，这儿的摆设和设计令她错觉以为她自身就是这里的蝴蝶公主。这一切一切跟蝴蝶有关联的物品，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她的所有物。
“欢迎。”恍惚间，如鬼魅般的声音幽幽从柔情身后传来，冷不防吓了柔情一跳。柔情回过头一望，惊觉原来有个跟她差不多同龄的少女正直立在柜台后方，坚毅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眼神直落在柔情身上。
她的样子长得很漂亮，令人窒息的美。柔情不禁多望那少女几眼，心中竟浮起一丁点儿的嫉妒和羡慕。像这种无需化妆粉末的掩盖之下，也能如此漂亮的人，在世界上多难找啊？
“不好意思……”柔情不假思索地走到那少女面前，与她近距离接触，同时也摘下脖子上的那条蝴蝶项链，递到少女面前，问：“……请问这条项链还有别的款式颜色吗？我想买给朋友作为生日礼物。”
那少女没看那条项链一眼，眼睛似乎一直都停留在柔情身上，冰冷的口气不寒而栗。“没有。”
“没有吗？哦……那没关系，我再去找找看好了。”柔情怔了怔，她渐渐有点害怕少女的眼神，那股想要吞噬掉自己一般的眼神。
不晓得是不是柔情的错觉，她待在精品店内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呼吸不来，心胸纳闷，有点喘不过气的迹象。
会不会是因为店内没空调的缘故？柔情皱起眉头，一手按住胸口，环视店铺里的各个角落。这儿居然没有空调。不仅如此，店内也没有窗户，唯一通往外界的仅有那一扇玻璃门。要是一直待在店里，也会喘不过起来的吧？柔情把视线移向那位少女身上，她还是那么一副冰冷冷的模样，丝毫没有喘息的迹象。
柔情心里感到生疑，那个少女……真的是人吗？
一分钟过去了，柔情却还未离开店铺。此时的她，已经有缺氧的情况出现，她尽量保持自己的呼吸，但心脏狂跳不止令她难以负荷。柔情就连站也站不稳，昏昏欲坠的刹那间，她再度朝那少女望去。
那少女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像个人偶一样丝毫不动。
这次望过去，柔情的心跳似乎停止了。
她看见少女的背后，有好几只红色的蝴蝶，在少女身后围绕，像是正在玩乐的孩童。
“不……不是吧？”她揉了揉眼皮，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然而，在这个时候，少女无声无息地走向柜台后方的那一扇门，她身后的红色蝴蝶也跟随着她飞去。
蝴蝶是侍卫，少女是公主。
“啪。”不一会儿，那扇门在少女进入后被关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柔情盯着那扇门，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踏，迈向那扇门。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概念。她的灵魂似乎被那少女牵着走，留下这空缺的躯壳。
正当柔情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把时，包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柔情空洞的眼睛早已失去了意识，怎么会听得见手机铃声？柔情扭转门把，手中的包包掉落在地上，而手机依旧叮铃作响个不停。
*** ***
月夜担忧地拿起手机，重新拨打后，又失望地放下手机。
他这个动作不知重复了好几次。
“怎么不接电话？”月夜皱起眉，把手机抛去一边。
他尝试拨打给柔情好几次，可柔情都没有接起电话来。莫非柔情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弘文出现在房间门口，他的手里拿着一叠厚重的数学笔记。“咦，你没出去啊？”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月夜别过脸，沉着脸面向窗户。
“怎么了你？谁惹到你了？”弘文关上房门，把数学笔记抛到床铺上，然后在电脑桌前坐下。
月夜忽然想起什么，他又捉起手机塞进裤袋，临出门前抛下一句“我出去了”就跑，留下一肚子雾水的弘文。
“她说她要去Butterflies Gift的……”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宁静无比，更添加诡异的气氛。平日热闹腾腾的街道，怎么在这个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在这个空间里消失了？
月夜不敢想其他更可怕的事，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Butterflies Gift。
他不希望柔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意外更是不用说了。
诡异的空气无声无息包围着月夜，他担心柔情的安全，也担心身边忽然会跳出何方妖孽来攻击他。
还有几米就到那间精品店了！
月夜再度掏出手机，仍然不绝望地拨打柔情的手机号码。
直到通话自动挂断，月夜气得想把手机扔了。他紧握手机，加快速度向butterflies gift前进。
“叮呤当啷……！”月夜用力推开玻璃门，挂在门边的蝴蝶铃铛急迫地作响，敲醒月夜的心灵。
他在店铺内到处走，心情愈来愈紧张不安。这个店铺并不大，一望就能看见店铺所有角落。可此时，月夜并没有发现柔情的影子。
难道是他的估计错误？还是柔情早已经离开了这里？
为了确认，月夜还是在店里走，他有种感觉：或许还会发现些什么……
走到柜台处，他发现地面上有个包包正安静地躺在那儿。
这是柔情的包包！
他扑上前去，打开包包，取出柔情的手机。打开一看，荧幕显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月夜打过去的。
柔情还在这里，她没有离开！
“柔情……你在哪里？”月夜担忧地环视周围，一直到他的视线定格在前方的那扇紧闭的门……
第十章
微微颤抖的指尖一触碰在冰凉的门把上，月夜不禁打了个哆嗦，身子也随着手指缩了回去。在这么闷热的环境下，这扇门居然是冷的，而且冷得像是身处在冰库一样！
月夜猛吞下残留在舌头上的口水，闭上双眼深深吸入一口气后，他再度睁开眼皮，眼神中原有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不拔的眼神。内心的勇气积攒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那扇门……
*** ***
月光下，山坡上那一间经历过不少沧桑岁月的旧房子，亮起了淡淡的烛光。纸糊的窗子里走过一个灰暗的人影，长而飘逸的头发在那人的背影留下完美的句点。
摆放在矮桌子上的木梳子，被一只细嫩纤细的手指拿起，缓缓梳在那芳香柔滑的顺发上，由头顶直梳落发尾。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睫毛在镜子反映出来，一双眼睛就这么沉默地凝视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旧房子正中央斜卧在地上的柔情，她合上的眼皮紧闭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微弱的烛光最先进入眼帘，柔情如触电般即刻坐起身，警觉地环视整间房子。
……这里是哪里？
这间房子并不大，顶多只能住下两个人，这里的家具数量少得可怜，虽然有些残旧，但勉强还可以继续使用。房子的摆设非常简单，有两个床铺、一个橱子、一面镜子和一张小桌子而已。这里的家具都好好的，表面上也没什么尘埃，由此看来，有人居住在这里。
……是谁？
柔情转过身，发觉身后原来还有一面落地镜子。而镜子前坐着一个身型跟她相差不多的女孩，那女孩正在梳理头发，没因为她的醒来而回过身来。
“嗯……不好意思，请问……”柔情话音未落，那女孩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但她依然没回过头和回应柔情，像个人偶似的坐在那里。
柔情缓缓站起身，想要走上前去问个清楚明白时，那女孩徐徐侧过脸，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柔情看，一句话也不回应她。
“你……你不就是……那个……”看清了那女孩的面貌，柔情赫然错愕得无法反应过来。
那女孩就是刚才她在Butterflies Gift看到的那个少女！
柔情开始搞不清楚一切了。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是哪里？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属于这个地方。”刹那间，那女孩轻柔的声音幽幽响起。
“什么？”柔情一时没听清楚，她的神智还有点模糊。
那女孩终于回过身来，她那张脸孔和苗条的身躯在这种环境下看上去，实在妩媚得难以形容。烛光洒在她脸庞，投射出最完美的影子，绽放在黑夜中。而她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定格在柔情的双眼，轻声说：“还是说，你想取代他？”
柔情压根儿根本就不明白这女孩在说什么。她的眼神迷茫不已，一夜间她的脑子似乎失去了原有的理智。
这时候，那女孩优雅地站起身，走向柔情。她伸出纤细的手，取下柔情脖子上的蝴蝶项链。一切的动作，是那么地轻柔文雅。待柔情稍微清醒一些，她才知晓脖子上的项链已落在那女孩手上。
“那是我的……”那是月夜送她的项链，她有少许着急地想取回它，但一接触到那女孩冰冷的眼神，柔情的身体再度僵硬。
“这条项链也不属于你……”那女孩把手心的蝴蝶项链握紧。“勉强得来的东西，是得不到幸福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把项链还给我！”柔情有些恼火了。
“你想取回它，就要改变命运之轮。改变了命运，你就可以真正得到这条项链。否则这条项链，将会落在真正的蓝蝴蝶手中。”
那女孩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深深烙在柔情心上，柔情也开始慢慢细嚼她所说的话。
若她想要取回蝴蝶项链，她就要去改变命运之轮。……命运之轮是什么？
若她改变了命运，她就能够真正拥有这条项链。……怎么改变命运？
若她做不到，蝴蝶项链就会落入蓝蝴蝶手上。……蓝蝴蝶是什么？谁是蓝蝴蝶？
蝴蝶项链是月夜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柔情一直都很珍惜，她喜欢这条项链，自然而然地也喜欢着月夜。蝴蝶项链对她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即使失去，她就算扔掉性命也在所不惜想要取回。她……不希望失去项链，失去项链，就等于失去月夜的感情。
她想取回项链，却又不明白当中的话中话，该怎么追寻下去？
柔情张开嘴，正想问个明白，岂知那女孩居然消失了！
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怎么她没看到？
柔情的脸划过一丝失落，那条蝴蝶项链也随着那女孩一起消失于空气中……
第十一章
他又回来了。
回来……这个地狱。
月光依然柔美，洒落在村落的地面上。
月夜从那扇门外踏入这里的那一秒起，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他不晓得为什么要闭上眼睛，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期待。然而，真正的原因，他并不知道。
待他皮肤上的表层深深感觉到荒废村落的气息，正透入他的毛孔里钻时，月夜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皮，率先进入眼帘的，是那个荒废已久的村落。
“我……又回来了？”
月夜的呼吸停顿了好几秒钟，一分钟后他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把手伸到胸膛左边，深切地感受到那发自内心的跳动声。
噗通、噗通、噗通……
啊，心还在跳，证明他还活着。
突然他笑了起来，但很快的，他的笑落幕下来。
活着回到地狱，这不是很讽刺吗？据说死了才会回到地狱，而他却是活着回地狱去的……
那，柔情呢？
柔情是活着进入地狱，还是带入死亡进地狱？
两个都在地狱徘徊的人，会不会相遇？
月夜心里挂着这个问题。
忽然间，他的耳膜稍微鼓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他的耳朵里，欢乐地打着鼓一样。那是有规律的跳动，形成一个“耳膜式旋律”。
月夜疑惑地摸摸耳朵，甚至去扭扭耳朵。
“怎……怎么……”月夜还未把手从耳朵拿开，他抬起头，看见一大群蓝色和血红色的蝴蝶往他飞扑过来！
红色与蓝色的蝴蝶群，少说都有上万只呢。它们展开各自艳丽色彩的翅膀，无声无息地直接飞往月夜。如此众多的蝴蝶，心里只有一个目标……
“不……不！不！我不要做蓝蝴蝶！不！”月夜一个人根本就不能抵挡得住这么多蝴蝶，他更十分不愿意成为雪姬口中说的“蓝蝴蝶”。照这情况看来，朝月夜飞扑而去的是蝴蝶，并非雪姬，难道是由蝴蝶本身来选择谁担任蓝蝴蝶的主人？
这……太荒谬了！
月夜心底不停地狂叫，内心的尖叫声刺破了内脏，而月夜则急忙反转身，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闯入这永不间断的地狱……
*** ***
“咦？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
在村落里找不到出口的柔情赫然停下脚步，回过身一望，一脸迷惑的模样竟带点傻里傻气，可爱得很。但她看到的，除了一片荒废许久的空房子和几棵残旧的榕树外，其余就是黑夜和宁静。
安静……得诡异。
“我明明听见有声音的……”柔情皱起眉，强硬压抑住害怕和恐惧占据她的心，她尽量让自己冷静镇定。要是她一慌张害怕起来，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太平静，算是好现象吗？这种太过分的安静，反而更令人感到万分恐惧。柔情走着走着，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越是走得越快，柔情就越安定不下心来。她不断地加快速度往前走，脑袋空白的却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她的额头和手心开始冒冷汗，就连衣服也沾湿了汗水，汗珠子随着发丝轻轻落到地面，融入大自然的怀抱中。
柔情走过一排无人居住的破屋，她居然来到了破屋外小路的尽头。小路的尽头有间破旧的庙宇。这间庙宇很大，像中国的庙宇一样大，大门上有个牌匾，上面刻着血红色的三个字：蝴蝶庙。
“蝴蝶庙？”柔情凝视那牌匾，喃喃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这个时候，好几只红色和蓝色的蝴蝶在牌匾旁欢乐地在飞舞。那两种不一样颜色的翅膀，不同颜色的触角，在黑夜里形成两只埋没于月光下的蝴蝶儿。
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蝴蝶庙。
“你想干什么？”
突然，略为熟悉的嗓音从柔情身后传了过来。
柔情回头一看，雪姬妩媚的站姿站在她身后，双眼直直盯向她，仿佛能在那一秒杀死她似的。
“我……我……”柔情结巴着，叽叽呀呀的说不出口。
“你不能进去。”雪姬冷酷地打断她。“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那……出口怎么去？”柔情猛吞口水进肚子里，尽量压抑住那被冷酷双眼窥视的恐惧感。她紧握手心，怎么擦都擦不掉掌心的汗珠。
“这里没有出口。”
雪姬吐出这句话，身影缓缓消失在月光下。
没有出口？
那她怎么离开啊……
第十二章
有人来了。
月夜赫然止住脚步，按捺不住狂乱不已的心脏。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印象中，他漫无目的地乱跑，为的避开那群含有死亡味道的蝴蝶群。月夜提高警惕，双眼紧紧盯着身边周围的事物，一棵树、一根早也不放过。
……没人。
月夜不敢松一口气，越是没人的环境就越要多加小心。
“嗒……”
走啊走的，月夜忽然感觉到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心凉了个半截，他不敢往下看自己踩到的是什么，可能是手臂、手指，抑或是被踩扁的眼珠子……
月夜深呼吸，慢慢低下头来，缓缓地，挪开脚。
那个东西在月色下发出闪闪的亮光，直射进月夜的双眼。他迅速低下头，忘了身边的呼吸，同时也忘了什么叫恐惧，一双满是不安的眼睛只凝望着地面上的东西。
是项链，是他送给柔情的那条蝴蝶项链！
月夜捡起项链的坠子，银白色链条在空中左右摇晃，银光闪烁。
“你在找它的主人吗？”
耳边忽地传来一把柔美的嗓音，月夜即刻挺直脊椎，猛地回头一望，双眸随即与一双冰冷的目光互相对视。他止住呼吸好几秒钟，过后又把气缓缓呼出来，沉淀在空气里。
“柔情在哪里？”月夜顾不上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不堪，他紧捉住蝴蝶项链，冷冷地问眼前的雪姬。
“你不会找到她了。她会找到命运之轮，然后改变一切。”雪姬的眼神空洞，仿佛早已洞晓一切。
“不要开什么玩笑了！柔情在哪里？她会改变什么？”
月夜气上心头，他不能容忍愈来愈多的谜题在他心里翻腾，最后还得不到结果。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傻瓜一样到处乱冲乱撞，为了什么事、为了谁，他完全不知道，也不明了。
“若她找到命运之轮，改变了一切。她就会代替你，成为蓝蝴蝶。”雪姬眨了眼皮一下，继而说：“也就是说，她会代替你的死亡。”
代替……死亡。
一颗心在月夜身体的躯壳内爆炸，轰成碎片，剩下“嗡嗡”声在回响。他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沉重，他差点负荷不了。
怎么可以让柔情白白为他去送死？
“那么……这……”月夜想起了什么，他摊开手心的项链，仔细一看，银白色的蝴蝶坠子不知什么时候缓缓逐渐变成蓝色，占据了部分的坠子。
月夜不自觉睁大眼睛，嘴巴张合着关不上。
“你还想找到她吗？”雪姬问了一声，她的心底也是满满的矛盾。她虽已死，可灵魂还未死，心灵也仍然存活。她不希望谁死去，也不希望抵抗命运的安排，可她却又想把月夜留下来。直到最后一刻了，她都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她真希望自己真的永远是只蝴蝶，只需飞翔飘荡，不必为命运和死亡徘徊其中……
听到雪姬这么一问，月夜错愕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难道她肯告诉他柔情在哪里了？
迎接月夜的眼神，雪姬微微动了动手指头，动作僵硬得像是傀儡般。她不吭声，矛盾的感觉越吞噬她，她就越烦恼不安。
“你告诉我吧！柔情在哪里？我不能让她去送死！”月夜见她又沉默了下来，双手一急就紧捉住雪姬的双臂，指尖触摸到的只有冷入骨子里的冰凉，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这坠入冰库般的温度像触电般震了月夜的身子一下，他赶紧把手缩回来，一脸震惊地凝视雪姬的脸。
雪姬垂下眼帘，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握住月夜的手。她没看到月夜吃惊的表情，她把月夜的手移到自己的下巴下。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张开眼皮，月夜这才发觉她的眼角残留着晶莹剔透的透明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她的面庞，滴落在他的手心上。
那一刻，他没发觉身边早已围绕了许多蓝色的蝴蝶，伴随他飞舞。
月夜洞晓了一切，他明白，他已经成为了蓝蝴蝶的主人。
他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听说，蓝蝴蝶是恋人的眼泪。他看到她在流泪，他看到她的蝴蝶在流血，滴落在地面，融入自然中。唯有蓝蝴蝶，才能令血蝴蝶受伤哭泣……
一滴了，又一滴。
每一滴泪滴落在月夜的手心里，形成名副其实的“泪珠儿”。
“快去吧……不用管我了……现在去的话……还来得及……”雪姬轻轻推开月夜的手，月夜惊觉她此刻居然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像白纸一样雪白，像死人一样灰白。她说话的声音，变得飘渺，轻得令人听不清。
“你……”月夜还想说什么的，见雪姬越来越虚弱的脸庞，他开始矛盾。他要去救柔情，却又不能丢下雪姬一人在这里。
“快去……去啊……”
雪姬愈发愈柔弱的声音说着，一把推开月夜。月夜到后退几步，迟疑着未肯离去，注视眼前那站不稳的女孩。
他想起雨姬对他说过的话……
“血蝴蝶注定要受伤，蓝蝴蝶就是守护着血蝴蝶的人。”
血蝴蝶已经受伤，她还为蓝蝴蝶流出泪滴，见证着受伤的证明。
他不能白白让两个女孩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遗憾和残缺的美。
月夜捧住手心上的泪珠儿，走到雪姬面前，弯下腰。
“……”雪姬的身体站不稳，摇摇欲坠，轻盈的身子微微摇晃下，像个正在跳舞的仙子。
血蝴蝶的仙子。
她凝望着他，再次垂下眼皮。这时，月夜轻轻吻她的额头一下，最后一滴热泪在雪姬眼眶中翻腾，最终滚不出眼眶，逗留在眼睛里。
“……谢谢你。”
月夜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去。
然而，雪姬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秒，面朝天空，那股热泪流在面颊上。
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晕倒过去。
第十三章
庙外的月光逐渐暗淡下来，蝴蝶庙内，有个娇弱苗条的身影在黑暗中来回走动。月光暗淡，似乎正在暗示什么预兆，同时间，狂风也吹袭而来，把不远处的树丛吹得发出“沙沙”响。
“出口……一定在这里……”柔情满头大汗地喃喃自语，细而长的秀发被她拭到耳后，可还是有一些长发不听话地垂落下来，仿佛故意妨碍她寻找出路般。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沾湿，布料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体，呈现出她原本的身体轮廓。庙内的黑暗，再加上庙外的月光照耀，隐约看见的是一位身段绝佳的美女子。
不晓得时间过了多少分钟、多少秒，甚至多少个小时，柔情寻找出路，找得精疲力尽，浑身无力。她用手背轻轻擦去脸颊旁的汗珠子，剔透的汗珠却怎么摆都摆不掉一样残留在柔情的手背上。
此刻，包围在柔情身边的，唯有死寂的寂静。就算不呼吸，她也可以清楚地听见心脏规律跳动的奇妙旋律。
滴、嗒、滴、嗒、滴……
忽然，柔情耳边好像听见了心跳和呼吸以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沙……沙沙……”庙外的树林再度被风吹得摆动，发出难听却又自然的声响，缠绕整座蝴蝶庙。柔情猛地把视线投射在树林中，她眯起双眼，紧盯着树林，深怕会有什么东西躲在里边。在这一秒，她感觉到孤独一个人时，那种无依无靠的恐惧。没有人陪同她，没有人配合她呼吸的节奏，甚至是陪她一起心跳的也没有。她无助，却又无可奈何。
滴、嗒、滴……
这次的嘀嗒响比刚才更为清晰，柔情即刻挺直脊椎，她不禁瞪大了眼睛，错愕地望着前方，身子僵硬得动也不敢动。渐渐的，恐惧就如空气般，沉重地覆盖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上，她的指尖更是冰冷不已。柔情的双耳开始鼓动，听到的不是心跳声，而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嘀嗒声。
从哪里传来的嘀嗒声……？
柔情的脑袋一片空白，所有记忆和理智早已飞袖而去，唯有这个问题逗留在她脑子里转啊转个不停。
嗒、滴、嗒、滴、嗒……
每一声，都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令她无法透气，负荷不了。她就这样呆立在蝴蝶庙大堂内，愣了足足十五分钟，几乎令她差点崩溃的时候，突然有一把无形的手在她身后猛推她一把！
“啊……！”柔情的上半身向前倾，她被这突然而来的推力吓得失了魂，就连站着也站不稳。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就像沉睡多年的尸体。好不容易站稳了双脚，柔情半合着嘴巴，一颗头颅不断地左右摆动，她在找是什么人在推她。
在这时候，她忽然整个人跌在地面上，膝盖疼痛得像被钉刺一样。她紧捉住大腿，除了颤抖和剧烈的酸痛，其他的，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柔情想哭，想呐喊，想呕吐……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赫然想起刚才被推一把的情景。或许，是因为她呆立太久的关系，双腿早已发麻和酸痛，待她想行走的时候，却又走不稳路，才会不慎欲跌，而不是“别人”在她身后推她。
一想到不是“别人”在作祟，柔情紧绷的脸皮稍微放松下来。可不一会儿，她的脸又再紧绷起来，而且脸色开始发紫，越来越像尸体的感觉。
她又听见了那嘀嗒声！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柔情在原地转个不停，她开始发了疯似的在蝴蝶庙内到处乱走乱跑。蝴蝶庙的面积并不大，除了一面墙上有好几个如影子般的蝴蝶印，和墙前的一张桌子和香炉外，就没有其他物品了。柔情反复检查了那面有蝴蝶印的墙壁好几回，直到她疲惫得想要放弃时，她无意间把目光停留在另一面墙壁上。
由于月光早已暗淡，再加上庙内没有任何能照明一切的工具，她根本就不会发现到这个东西的存在。柔情紧盯着那个东西，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是命运在作弄吗？还是，她被命运蒙蔽了双眼？怎么她从踏进蝴蝶庙的那一刻，就没有发现到……那一扇门的存在呢？
那是什么门？通往哪里的门？打开之后，会看见什么？嘀嗒声会是从门后传来的吗？那嘀嗒声又是什么？巨大的时钟？还是井水滴水的声音？……
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打转。
“咯嚓……呓————！”柔情把冰冷的手指捉在厚重的木头门把上，荒废已久的蝴蝶庙，无人打理更是无人曾来过这里，而且庙内闷热，紧握着门把的感觉十分沉重，还有不少的灰尘。柔情拉开门，随即发出刺耳的声响，划破了蝴蝶庙的沉寂。
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柔情找对地方了！她一进入这扇门后方，嘀嗒声越来越响亮，就在她面前一样！柔情踏入这满满都是灰尘满天飞的房间，眼睛到处溜。这儿很暗、很暗，除了右边的那一面墙壁上有一扇小窗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空气进入。
就在这个时候，月光又再次亮起，像太阳渐渐升起那样，开始明亮。柔情朝小窗看去，她看不见月亮的苍白，相反的，当她把视线转移回来时，她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几步。
月光的照耀，同时也照亮了房间，勉强的话可以看得清楚房间的一切。此时，柔情看到的，是房间中央内的那一个类似大轮子般转动不断的奇怪东西。那个圆圆的大轮子，每一个部分都雕刻了精致却又看不明白的文字。转动了一圈，其中一个文字就会亮起红色的光，再转动一圈，另一个文字会亮起蓝色的光，第三次转动，又变回去红色的光……如此推类下去。
柔情收起错愕的脸孔，走向这个大轮子。大轮子永不间断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后方有成千上万只红色和蓝色的蝴蝶聚集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响，似乎正在交谈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柔情不敢挑逗那些聊得正欢的蝴蝶群，她走近大轮子，伸出冰冷的指尖，触碰那个大轮子……
就在那一瞬间，柔情当下完完全全愣在原地，变成傀儡般丝毫不动！
她的心，不知为何，开始绞痛。并非一般的痛，越来越剧烈，如火灼烧一样，焚烧她的心。柔情想动，可是她动不了！接着，她的大脑犹如被输入了记忆似的，一幕一幕未曾见识的画面如走马灯般涌现出来，直射往她的瞳孔。她看得一清二楚……
第一个画面：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头发绑着两个马尾辫，孤独地坐在小溪边，双眼落寞盯着小溪流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她的眼神，空洞地令人心碎。而她的身边，徘徊不少蓝色蝴蝶……
第二个画面：小女孩不再绑马尾辫，她留起了短发，依然坐在小溪旁。不同的是，她的手心多了一朵不起眼的小白花，在她失魂的时候，一只蓝蝴蝶悄悄接近小白花……
第三个画面：小女孩成长为美丽的少女，短发也变成飘逸长发，长至披肩。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吊带连身裙，整齐的刘海下依旧是一双落寞的双眼。她站在一棵大榕树旁，依偎着榕树，轻轻地拥抱它。她合上了眼皮，看不见身边陪伴着她的蓝蝴蝶……
第四个画面：少女身处在满满都是小白花的草坪上，她躺在那儿，长发覆盖小白花，点缀最可悲的美丽孤独。她微微侧过脸，神情安详得像是在睡觉，她的眼角流出一滴孤独的泪水。然而，她没细心察觉到，长发上逗留的，是陪着她哭泣的蓝蝴蝶……
这些都是蓝蝴蝶的记忆。
蓝蝴蝶的主人，陪伴的是血蝴蝶的主人。而蓝蝴蝶陪伴的，是它本身的主人。主人的孤独，它默默承受，无声无息地承担主人的悲哀。
它的主人……不曾发觉它的难过。
这个就是蓝蝴蝶的悲哀吗？
零零碎碎的画面闪过眼帘，柔情身上的力气顿时消失，她瘫软地垂下手，陪伴嘀嗒声陷入永恒的沉睡。
第十四章
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他孤独的身影在村内穿梭，却不知该从哪里寻找起。
泪珠儿，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湿润的液体吧？可是月夜手中的泪珠儿并非液体，而像是半生熟的鸡蛋蛋黄一样，若轻轻地划一划，如薄纸般的表面就会破裂，泪水就会破皮而出。月夜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里的好几颗泪珠，额头冒出冷汗，微风吹来也吹不走他心中的纳闷。
月光明媚柔和，大地是它的孩子，它用它那柔美的月光照护着它的孩子，永不磨灭这份慈爱柔美的光色。可惜，月夜只感觉到，月光背后有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正无声无息地靠近他，随时随地会吞噬掉他的心灵。
月夜停下脚步，静下心来深呼吸。他的脑子需要冷静，否则鲁莽行事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柔情，而且也只会浪费时间和精神。月夜合上双眼，眼皮底下的黑暗，第一个闪过的，竟然是雪姬那苍白的脸孔。
他赫然忆起，雪姬落泪的样子，他的心便开始绞痛，肚子也不知为何疼痛起来。为了一个女孩，他彻底伤害了另一个女孩。
流泪的血蝴蝶公主。
蓝蝴蝶令血蝴蝶流泪。
月夜低下头，凝视手心的泪珠，耳边回响雪姬虚弱的嗓音：“快去啊……不用管我……”
心又是一阵痛。
月夜正想睁开眼睛时，一只血色翅膀的蝴蝶正从黑暗中飞来，来到他面前。血色的翅膀一上一下地在拍动，两长两短的触角动了动，似乎有事情想告诉他。血蝴蝶围绕在他身边，绕着他飞一圈，然后往另一个方向飞走。月夜茫然的视线追随着蝴蝶，他心底有一种预感：血蝴蝶是不是在指引方向？
想到这个，双腿，不禁朝血蝴蝶迈去。
周围都是黑暗，暗得月夜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了。若不是血蝴蝶的翅膀鲜艳如血，甚至会发出红色亮光，他根本就看不见。他谨慎小心捧着泪珠，眼见血蝴蝶越飞越远，月夜不得加快速度追上去……
月夜睁开眼睛，月亮的光芒随即刺在他的瞳孔中，月夜适应不了这光线，微微眯起眼睛，一个不小心，他被地上的小石子绊倒，手中的泪珠居然掉了下来，摔到地面上，破了！
月夜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泪珠，心也破了。
少了泪珠，就救不了柔情了……现在该怎么办？
他抬起眼，黑暗中的血蝴蝶早已飞远，他跟不上血蝴蝶，整个人傻乎乎地在原地趴着，动也不动。月夜垂下头，埋在胳膊里，他哭了，一个大男孩竟不争气地哭了。他气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死神距离柔情越来越靠近，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就算呐喊也没人听得见的旁观者……
奇迹，还是会有的。
正当月夜还埋在胳膊中痛苦地哭泣时，变成泪水的泪珠居然自己朝血蝴蝶飞去的方向漂流而去。泪水仿佛顿时有了生命，一步一步往目的地流走。
“时间……不……不多了……你……快去……”
月夜的耳朵，听见了雪姬的声音。他的身子震了震，抬起头，带着红肿湿润的眼睛左看右看，带着泪痕的面颊，让在一旁躲着的雪姬看了心疼。月夜还未擦去男儿泪，意外地发现泪水的奇怪迹象，他又愣了。
雪姬按着左边的胸口，那里总压抑着一阵刺骨的痛。她的手指抓紧了衣服，单薄的上衣早已被她指尖上的鲜血沾染，毫无血色的嘴唇边也沁出了鲜红的血。她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却还要运用自己的生命去帮助月夜。她，抵抗了命运，现在，就要承受命运给她的代价。
为了月夜，她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月夜擦掉眼泪，踉跄地站起身，盯着泪水的变化，一脸不可思议。泪珠像碎了的玻璃，当玻璃被打破，碎片撒落一地。泪珠也变成了泪水，可是，它要通往哪里？月夜不作多想，一昧地跟随泪水走向目的地。
他压根儿没有看见躲在他身后的雪姬。即使一眼，也没有看到，更没有感觉到。
然而，埋藏在灰暗中的雪姬，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命运的诅咒，嘴唇边，又吐出血，滴落在衣服上，渗入她的皮肤。凄美的脸庞，带血的嘴唇，微微发红的瞳孔，淡淡地笑一笑，然后，消失。
*** ***
蝴蝶庙前，有一滩泪水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不动，随后跟上的是月夜的身影。月夜稍微喘了喘口气，月光的窥视下，他望了蝴蝶庙一眼，居然可以愣着好久。
他，对于这个地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回到了久违的家。
地面上的泪水，已经干了。
血蝴蝶的泪，还给血蝴蝶。
月夜回过神来，发觉地面上的泪水已经消失，这就表示，这里就是目的地了吧？他保持清醒的思绪，踏进蝴蝶庙。
“咿呀——咿咿——”
蝴蝶庙的地面是木板做成的，里面也布满了整寸厚的灰尘，月夜一进去就连续被灰尘攻击，打了不少喷嚏。月夜环视蝴蝶庙的环境，除了一张桌子，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一眼变可以看完庙内所有的东西。他走近那一张桌子，看见桌子对面的那一面墙壁上，印有蝴蝶的印记。
蝴蝶庙……祭拜的，也自然是蝴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月夜看了蝴蝶印记几眼，便想离开。
滴、嗒、滴、嗒……
“……”这几声清楚传来的嘀嗒声，使月夜停下了双脚。他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回头看，心脏，顿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哪里传来的嘀嗒声？
滴、嗒、滴、嗒、滴……
耳朵灵敏的月夜很快就听得见嘀嗒声的来源，他背对着有蝴蝶印记的墙壁，头颅迅速转向左边的墙壁。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扇门。
他的心又是猛震，这扇门给他的归属感更猛烈，仿佛门后就是属于他的地方。终于，他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就打开了门。
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
他看见了一个类似齿轮的大轮子正在转动，门一被打开，成千上万只蓝蝴蝶都飞扑向他，似乎是在迎接蓝蝴蝶主人的归来。他没有反抗蓝蝴蝶，反而视线落在大轮子旁边的地上。
“……柔情！”月夜奔过去晕死在地的柔情，蓝蝴蝶也像跟屁虫似的紧紧追随着他。月夜抱起柔情，柔情的脸蛋失去血色，嘴唇干燥得脱了皮，脸蛋白得像死了般。他拿起柔情的手一看，柔情的指尖发紫，而且手心冰冷，刺痛了他的心。
柔情……死了？
“喂……你……醒醒啊……别闹了，我来救你了，醒醒啊……别玩了好不好？快醒醒……我们回去了……你快醒醒好不好？……柔情……快醒醒！”见柔情越来越苍白的脸，月夜再度崩溃，他紧紧拥着柔情冰凉的身体，再次，痛哭。
他来迟了。
他救不了她。
蓝蝴蝶的众目睽睽之下，眼看自己的主人抱着另一个人痛哭，蓝蝴蝶纷纷停止飞舞，齐齐落到地面，煽动翅膀，形成蓝蝴蝶的死亡仪式。
蓝蝴蝶，是守护主人的蝴蝶。
柔情的眼角，残留着她的泪痕。月夜失声痛哭的同时，眼泪落入柔情的泪痕中。两滴眼泪交融在一起，双双滚落到地面。就在这个时候，大轮子后方，有一只翅膀最为光亮的血蝴蝶，无声无息地飞往那颗泪滴上，拍了拍翅膀。
月夜没有看见，满是泪水的眼睛，他的眼里只有柔情，其他的，他看不见，也不想看到。
血蝴蝶的翅膀，最光亮的，等于最具有生命力的。所有的血蝴蝶，都是血蝴蝶的公主——雪姬变化而成。在大轮子后方的众多蝴蝶，都代表着蝴蝶主人的性命，是命运之轮掌控着它们的命运。然而最具有生命力的血蝴蝶，却逃离了命运之轮，让……柔情复活。
雪姬牺牲了自己……
为爱，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发觉，她站在门后，究竟吐出了多少血。
最光亮的翅膀，逐渐黯淡，直到没有了亮光。
这只血蝴蝶死了。
雪姬……是否也死了？
“嗯……”
突然，月夜听见柔情的声音，他停止哭泣，含着泪，也不顾形象，就这样朝柔情看去。他看见，柔情张开了眼皮，一双美丽的瞳孔投射在月夜的眼里。“月……月夜？”
“柔情？柔情……你……你醒了？你没事了？”月夜的语气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他没有放开柔情的手，相反的更把她紧拥在怀中。“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柔情轻声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
月夜的话说到一半，他环视他身边的环境，含泪的脸披上错愕的神情。
大轮子依然在转动。不同的是，他和柔情身旁有一只翅膀颜色暗淡的蝴蝶停留在泪滴上，一动也不动。他猛地转过头，望向那扇不知何时被开启的门，发现那里，有一地的血。
此时，他还来不及反应，大轮子赫然停止了转动。
死去的血蝴蝶停留的泪滴，忽然闪起亮光，十分刺眼。月夜身旁所有的蓝蝴蝶似乎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它们展翅飞起，纷纷围绕着月夜飞舞，形成一场蓝蝴蝶之舞。月夜和柔情，被一群蓝蝴蝶隔离。
月夜激动的心，看着柔情一脸不知所措，他无法帮她了。
“……是时候说再见了。”
柔情听见月夜说出这句话，她未回过神，瘦弱的身躯就被那道亮光完全吞噬。她的灵魂，进入了那道亮光，一直到……她在房间里消失不见。
“……再见。”
月夜低下头，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一滴泪。
蓝蝴蝶依然在飞舞，大轮子幽幽地继续旋转。
或许，没机会再见了。
他，成为了正式的蓝蝴蝶。
流泪的……蓝蝴蝶。
第十五章（最终章）
白天，最终还是会打破黑夜。
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但她还未睁开眼，她的耳朵传来小鸟儿叽叽喳喳愉悦的欢乐声，似乎十分愉快地在歌唱。
“柔情？柔情？”鸟儿声过后，传来的是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灵魂。
月夜？
柔情随即睁开眼皮，脸上带着激动不已的笑容。她迅速从地面上坐起身，正想扑向月夜温暖的怀中时，她却马上意识到她身旁根本就没人。
“咦……？”她明明听得见月夜在呼唤她的声音，没……没可能会听错啊。身边的空气还飘浮着月夜身上的气息，还有他的呼吸，柔情没可能会感觉错误的。她觉得，月夜一定在这里。
偏偏，这里就是空无一人，悄悄地捏碎她那勉强支撑起来的坚持。
她虚弱地站起身来，才发现，她此刻身处的地方，是一堆废墟。这里仿佛经过了好几世的世界战争，除了被炸碎的建筑，柔情看不见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一片死寂，一堆碎片，一个少女，一滴热泪。
“月夜……你一定在这里……你……你出来……让我看看你……月夜……你出来……出来啊……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别躲起来了……这不好玩……你出来……你出来啊……出来……”柔情痛哭着呐喊，她按着自己的胸膛，释放出内心的悲伤，尽情放肆地呐喊。
可惜，他不在，再呐喊也只是徒劳。
“成月夜！你出来！出来……”
眼泪像喷泉一样涌个稀里哗啦，冲破她的眼眶。就在这个时候，原是蓝天白云的天空，竟在无声无息中变换成乌云盖顶，不消几分钟，雨水就如柔情的眼泪般，落个不停。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清洗的是大地的肮脏，也同时清洗它最初纯净的心。可是，柔情的心呢？她的心也很悲伤，为什么老天的雨水就不能冲洗掉这段悲哀的痛苦呢？
天在哭泣，为了什么哭泣？
她也在哭泣，她为了一个男生失声痛哭，哭得欲生欲死。
泪，再也无法挽回什么。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同一个时间，他站在废墟后方，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心一直作痛，他却不吭一声，脸上的沉默和冷酷未改变过怜悯的眼神。
他陪着她，他没离开过，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满是裂痕的破墙上，有一只伴着主人悲哀心痛的蓝蝴蝶。
“你出来……出来啊！出来……我求求你……我知道你在这里……求求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月夜……”柔情的声音在狂风雨中，歇斯底里地嘶喊。月夜看得很清楚，他看着柔情喊他的名字，为他奔泪，为他陷入沉痛的炼狱。她的痛，他何尝不为她心疼？
蓝蝴蝶煽动翅膀，两长两短的天蓝色触角随之动了动。
“嘭……”
突然，月夜听见有重物跌落的声音。他连忙回过头，看见原是在雨中嘶叫的柔情居然晕倒在地。月夜来不及喊她的名字就奔跑过去，想要扶起她时，忽然间……
他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甚至穿过了她晶莹的泪。
“柔情……”月夜爱莫能助，他做不了什么，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听见。
他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了……
成月夜，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现在是蓝蝴蝶，属于命运支配的灵魂。最终结论就是，成月夜已死。
想到自己的死亡，月夜流出在现实中落下的第一次蓝蝴蝶泪。他的泪，竟神奇地穿过地面，不知流到哪个地狱。
“柔情，这次……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见柔情晕过去的面庞，月夜咬破手指尖的皮肤，趁血液如泉般涌出时，迅速在地面上写字：
无悔的付出
时间的短暂
分隔了你我
一旦抵抗命运
就承受
时间的短暂
分隔了你我
一旦抵抗命运
就承受
命运给予的惩罚
在美丽的生命
在美丽的爱情
在我们不经意时
在美丽的生命
在美丽的爱情
在我们不经意时
如花瓣飞离花蕾般
失去
想念你
但
想念你
但
你不在身边
却在我心里。
我找不到理由放弃
我找不到理由放弃
想你的决心
蓝蝴蝶的力量总是令人感到神奇。月夜的泪，能穿过地面流入地狱。月夜的血，却在大雨的灌溉中挥散不去。每一个字、每一个比划都清晰可见，那一份情怀，更是长久的永恒。
月夜离去前，最后一次……用最温柔的双手，抚摸柔情的细发。就算……他碰不到，他还是用最后一次的温柔，毫无保留地传送给她，传达到她的心中，刻下永远的印记。
也就是……蓝蝴蝶的一辈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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